mulliltu

写小破文的傻逼

        月雾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散落着几根灰白色羽毛。

        而这张床的主人,他的伴侣,羽芮,正侧对着他沉沉地睡着,脖颈暴露在不算新鲜的空气中。对方散落的金发有些覆盖到月雾的上半身,更多的发丝则阴魂不散地缠到了他的手上,构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金色的网。

        月雾顺着它们的指引看到了自己被束缚的左手。

        他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在通常情况下,月雾的需求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要有一个昏暗、干燥的巢穴,让他回到熟悉的寂静和黑暗中,他就能从简单而极端的冲动中汲取赖以生存的养分。

        不需要交谈,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爱。

        女王用她的绝对权威树立起千年来坚不可摧的法则,而月雾能做的只有接受规则并且服从她的安排,正如他在表面上毫不犹豫地允诺‘忠于女王,至死不渝’那样,而这无非是躺下和闭上眼睛。

        在理想的状况下,他该在女王的诏令下和从未见过的某个族人结为连理,在彼此憎恶中繁衍后代;又或是在某场狩猎中落败,一边狼狈一边失去自尊和生命。

        至少一个外族伴侣,无能又软弱的恶魔……月雾从来没有想象过。

        但是现在羽芮出现了。

        他以某种强硬的姿态破开月雾用以隔绝外界的冰霜,挖出软肋昭示它们的存在。

        这多么失礼,又令多么人不知所措。

        月雾认为身处于普通命运中的走了好运的家伙们使永远也察觉不到这种命运的。

        唯有像他这样曾经被剥夺一部分权利如今又被归还、终日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被剥夺的人,才会深深感觉到不信任和焦虑……

        不,他并没有因此感到焦虑:他只感受到自己身上充斥着腐烂的气味,不止从皮毛上,也从更深处烂出来。月雾对自己正在腐烂乐见其成,由此产生的兴奋凌驾于他的极端不安之上。

        不过是早晚问题,那么早一点和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在寒流中诞生,千百年沉浸在亘古不变的霜雪中,最后肯定也是要回归到冰冷的深渊里去的。那些靠热情被燃放的烟火,持久缓慢的热能,鲜活又具有无尽力量的生命该是多么令他痛苦啊。

        这是失礼的冒犯,同时也是赤裸裸的伤害。

        在黑暗的沉寂中,月雾聆听着自己的喘息声。他不愿意让羽芮看到自己的真实面貌,不愿意被他了解,揣摩着对方想要以此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并设法不让对方得到。

        只要采取措施,避免任何不谨慎的行为,找到羽芮的弱点,并且狠狠地打击它——

        这样一来,他又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的现实中去,回到他的虚无之中去了。

        只不过动作要迅速。

        在自己往后的命运被勾勒出永恒的面貌前就要下手,而且要用最残酷无情且愉悦的手段。

        那就杀了他。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转瞬即逝,但月雾却精确地把它抓住了。

        我可以杀了他,他冷静地想到。挖出那对忧郁的、让自己过分在意的眼睛,撕烂勾起笑容的嘴,排除所有不安定的威胁。

        月雾知道想要在这里凭着一时冲动下手会带来很多麻烦,这是他名义上的同事,或许他们还算得上有过一段愉快的交谈经历——但这不妨碍他这么想。

        他所带来的人际与便利,说不清的特殊爱好,还有那些令心跳无节制狂奔的东西,这些大都可以暂且放下。关键是要先冷静下来,恢复到以前镇定、果断的状态。

        于是月雾挣脱开那些纠缠不休的金发,左手伸向羽芮的脖颈,温柔而又粗暴地扼住了金发恶魔的咽喉。


        月雾误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对方,像以前那样快速精准地扭断猎物的脖子,然而事实上他那只断过骨的手如今已经变得脆弱又丑陋,除了手杖以外什么也抓不住。

        无论他怎么用力,他的左手也只是轻轻地,轻轻地,颤抖着覆在金发恶魔的脖颈上。

        他看到羽芮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然后缓缓睁了睁眼。不可否认的是,月雾对这双绿色眼睛抱有某些异样情绪——也仅仅是能让他心头一动、微不足道的一点。

        那些情绪只会让他软弱,他不可能靠软弱活下去。

        “呼嗯……”羽芮轻声喘息,他感到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咙,也看见了神色晦暗不明还对他伸出手的月雾。他似乎听见有谁在耳边轻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于是羽芮合上了眼,紧接着才迫于脖颈上没有力度却冷冰异常的手指,勉强把眼睛睁大了一些。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的话怎么样?“月雾轻声说。他说话时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往上扬起,显得亲和温柔。一旦紧闭嘴巴不再说笑时,他就像一尊雕像,冰冷而毫无感情。

         “你一直对自我了断念念不忘,如今我给予你仅一次的怜悯。”

        月雾确信自己找到了打击敌人的合适部位,乐滋滋地感到羽芮在痛苦。这些满足使月雾变得温柔,而那些恶毒的话也毫不费力地、滔滔不绝地涌到了他的口边。

        “你既没有族群也没有亲属,之后我要怎么处理你,羽芮?”他的话语又轻又婉转,仿佛是真正的、情人间的耳语。

        而羽芮只是静静地看着月雾,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既忧愁又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他的瞳孔好像有些灰,不如月雾一开始认为的碧绿清澈。

        又是这样的眼神。

        那个时候,被他斩断羽翼的杂种兄弟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悲伤,胆怯,又带着些许希望的眼神。

        他还记得。

        仿佛被刺痛一般,月雾松开了羽芮的脖子。这无可避免地让他想起了某些被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害他沦落至今、困顿失意的罪魁祸首。

        他曾经因为这个失去了侍立女王左右的资格,承受本不该有的罪名,在互相倾轧中落败,失魂落魄。

        仿佛是想要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一般,月雾内心中与生俱来的暴虐欲催促他立刻给予金发恶魔更多伤害——用他最擅长的讥讽语气,说他最擅长说的恶毒话——让羽芮这样的眼神在更深层的痛苦中消失。

        或许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完美,还会对这样的眼神产生恐惧,还会情不自禁地被某刻的炫目一瞥吸引,以至于妄想自己不会孤独地没有任何预兆地死去……

        不,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我还在羽芮身边,只要还在羽芮身边……

        月雾闭上眼,把自己缩到羽芮的怀里,脑海中是过往无数个片段的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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